赛记 | 以跑的执念

6月15日晚，我们乘坐绿皮火车前往五台山。与几位跑友不期而遇，聊了一些旧事，然后伴着铁轨的咔嗒声入睡，一觉到天明。

凌晨4点钟，五台山站到了。下车以后，我们搭乘二十五元一位的大巴赶往鸿门岩。去那里的山路弯弯曲曲一直在上升，两边倒是干净，满眼草坡。车子到达半山腰，太阳从一座山顶露出头来，山影越发分明了。牛羊走动，客车穿行，远处开始有人上山了。晨光斜照进车窗，每个人脸上有了金色的容颜。到达鸿门岩，还不到5点钟，端端让我们去适应高海拔。于是，两个女生逆向爬坡，我和韦兄顺向上了东台。

比赛那天再次到达东台时，我们看到了更美的风景——东台西南边的大山脊，弯转绵长，跑在上面，让人有种舍我其谁的臆想！大五朝台之旅，属于自导航赛事。我总结了几个互为补充的寻路办法：

1、目力所及要盯住前方选手，尤其亮色衣裤；

2、询问路人前方是否有运动员通过；

3、留意赛道上的脚印，尤其记住前方运动员鞋底的图案；

4、最主要的还是依靠六只脚循迹。正因为如此，在山脊，顺着阳光照射的方向奔跑时，我看见草甸上出现长长的一段泛白。

心想，前方选手是怎样的奔袭才留下这样一致的踪迹呢？我们循迹前行，内心踏实且无比亢奋。

按照端端“环顾五台，成竹于胸”的指点，我们遥望几重山的后面，七十公里赛道就在那里。清灰一片，好远！那天上午我们干了很多事——去鸿门岩、登上东台顶、步行到住处，接着睡了1个小时觉。

大五台最高海拔3058米，出现高反是什么反应？

光适应这几公里，证明不了我一定不会出现高反。然而，当一颗倔强的心附着了“无知者无畏”的莽撞时，即便想到高反会带来麻烦，我还是执拗地认为这没事。不管怎样，明天控制好节奏。平路、下坡尽量都跑，前半程缓坡走跑结合，后程不管什么坡都得走。事实证明，这样对了！跑完了好像还没跑够！ 

5月17日，凌晨两点起床，三点乘坐摆渡车到起点，四点钟鸣枪起跑。赛前休息充足，所以这一连串的行动较为从容。甚至出发后，心情还格外激动：

银色的晨星

像高贵的圣徒

高挂苍穹

在4点钟

灯还未亮的时候

我们这群人

也像圣徒般

以跑的执念

朝圣五台山

黎明

像蓝色的透明液体

开始渗入肌肤

清晨成了山脊 把风弄响

成为硬石 成为花草 牛羊

成为远处的清灰 朝阳和钟声

起点到狮子窝十五公里，跑完这段路刚好把黑夜完全送走，同时带走的还有我对这段路的记忆。折返处，我看见几个人正从山顶往下飞，端端是第一个。碰见时，他手里拿着面包片，嘴里嚼着告诉我们：上面就是补给点，先到山顶打卡。通往中台，北风刮过山梁，跑动的身体经行此处，有种咀嚼薄荷叶的清凉。救援点，补给站在远处高地，正打量选手到来。越来越近时，先是传来响亮的招呼声，接着簇拥着嘘寒问暖，倒水盛粥。不用说，服务工作者最辛苦！

北台到东台，下降很舒服。碰到了不少四十公里组的选手和我们对冲。我大声喊出认识人的名字，其他人就竖起大拇指，送上鼓励。同样，也有人喊我的名字——凉风。我们擦肩而过，彼此会意，应该都会舒心。在我看来，赛道上的招呼尤显纯粹，而且暖心。

过了东台漂亮的大山脊到山神庙，线路转了个弯，一段两公里的急速下降变成了窄窄的野路，路上植被很密。下到沟底是一条能行车的砂石路，左突右冲要不断穿过浅浅的溪流，一直到南梁沟补给站。韦兄对这里尤其偏爱，几次提及几次都流露出满意的神情。道路不时钻入一整片杨树林，大段的树荫让人精神抖擞。总之，这段夹在两山中间的路，有一种原始且朴质之感，我们马不停蹄，一鼓作气。路程过半，后面追来两个人，估算有4分半到5分的配速。眼见被他们超过，那也不能强跟逞强，务必要遵从自己的速度和状态。遇见同场竞技的人超过你的感觉不爽，但遇到与参加比赛的熟人感觉就好的很！在离补给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，我们碰到了通州长跑营的简单姐，他们一行数人大五台拉练。赛前微信里说偶遇，果真遇到了。

南梁沟到白云寺，差不多一半爬坡一半下降。这个当口，坡是跑不动了！我们如此，后面的人也好不到哪去，我狡黠地想。想着要快走，但总也走不快。那就慢慢走，也好有时间观景想人生——在人迹罕至的山坡上，有两座破败的老屋，老屋门前缘何有一辆轿车停靠？山间溪水潺潺，有人戏水纳凉，我们要是跳入水潭消一消暑热该有多好！要是从山脚下有辆缆车把我们送上去，又不能让人看见…嗯！我是严肃跑者，不能有这样的邪念……

山风偶尔吹来，但抵不过正午的暑热。从南梁沟爬到山顶时，遇到两个迷途知返的选手。我用六只脚确认轨迹，钻过一片树林很快到山顶了，接着开始急速下坡。一遇下坡路我们总愿意一气把它跑完。这个下坡与一条公路垂直，形成丁字路，到路口向左再跑一公里多就到白云寺补给站，它对面就是白云寺。

白云寺很气派，台阶、门牌楼，还有道路两旁排列到几百米开外的菩萨雕塑，都很气派。诵经的声音在小型扩音器里循环播放，阿弥陀佛、阿弥陀佛、阿弥陀佛……我从带几分磁性声音里似乎能听得出慈悲为怀。既然脚步沉了，那就让这慈悲的韵律抚慰虚浮的内心吧！有一阵儿，我好像见到了菩萨盘坐莲花的样子！

诵经声渐渐远去，眼前出现一条长台阶。这是白云寺通往佛母洞的必经之路。我非但没有厌烦，反而有些微的激动。北京地铁换乘时，我最爱鼓楼站的台阶。但这个当口就没那么轻松了。中途，有商贩卖西红柿和冰镇的西瓜，我们佯装不知，方步走过；又遇一家还是不去理睬，等爬上了七八级台阶，我和韦兄说要么吃一个吧！他说吃一个吧！我赶忙回去买，狼吐虎咽，爽口安心，吃出了老家菜园子里西红柿的味道啊！索性又买了两个，带在路上好有个期许。

到了半山腰，路旁水泥台面上躺着一位老人，听见我们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睡。我凑过去询问，旁边岔路有比赛的人过去吗?她连声说有，还补充一句，好几个呢！确定从这里可以横切到山顶之后，我们沿着林荫小路追寻。过了山顶缓下一公里就该爬南台了——大陡坡，五公里左右一千多的爬升。路暴露在阳光下，乱石凸起。午后炙热，步子在乱石中挪移，已然汗流浃背，甚至能听到心脏急促的空鸣声。我和韦兄还有个默契，这段坡尽量不停下步子，一直爬到顶。反正步子不停总会到达顶点。呼吸急促时，我把背包的扣子解开，让胸腔放松，我以为这就是高反。事后懂行的人说，高山氧含量低，爬坡喘是正常的，还没到影响其他机能的程度。如果头疼恶心、全身无力，停下来心率也很难恢复的话，就是入门级高反了。看来我适应这个海拔！

遇到下行的人，韦兄问到顶还有多远？我说，不问他们距离，问他们下来用了多久吧？这段熬人的路，已让我们逢人就问了。除了得到答有所问，他们还会送来一两句鼓励的话。大抵两种：一说，不着急，贵在坚持；另一说，快点跑，追上前面的。面对这样的鼓励，我觉得第一个更能抚慰此时焦躁的内心，那么你呢？总之，我们有自己的执念：不能停，一直爬到顶。捱过乱石、松林和好几拨儿驴友，终于到了南台；西北边乌云压顶，雷声轰鸣。我们在南台顶，吹着清风把另外两个西红柿干掉了。

还有六公里就到终点了，而且全是下坡。沿着山腰小路下冲，惊到了马群。到了盘山公路，来来往往的车辆卷起乌白的尘土，始终不能完全消散。我们拿出口罩完成最后的三公里。一路上，不见车辆经过时减速。

终点到了，比预想的位置近一些。

大五朝台之旅，圆满！

 - THE END -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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